2007年5月18日《国营白沙农场志》第195页南港队(兵团四师七团五连)的介绍,陈肖容这个名字在该连队101名,广州人氏。潮汕等地知青花名录中,陈肖容的名字,排在第43名。老连队的知青们在聚会的时候,也会谈起她,会想起她,孤身野居在南渡江山上47年的“窝棚知青人”陈肖容。
南港生产队的前身是个劳改农场,前面对着南渡江,后面就是大片葱郁的群山,自然环境优美,地理交通却是不便,平时出门,要喊船夫过渡,去县城一趟路,也远超过十华里。
1965年,第一批知识青年来到南港生产队,其中,最年轻的不满14岁。1966年,16岁的广州知青陈肖容在“到农村去,到边彊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号召下,告别自己的家人,和大伙一起,离开自己熟悉的大城市——广州,到海南岛国营白沙县白沙农场南港队(即兵团四师七团五连)落户。
广州来的女知青陈肖容热爱工作和生活,思维清晰,平时喜唱粤曲《昭君出塞》。但是白净的她总像是害怕着什么。一件新衣服,她总要打上几块补丁才穿,只要还能补的衣服,她永远会把它补下去的。一个铝锅,她用来煮饭、洗衣,甚至洗澡。她这样的行为叫人无法理解,常被人指指点点。她惟一的解释就是为了避免别人说她资产阶级思想。
在一个“举国欢腾的喜讯”传达到农场的日子里,陈肖容还是穿着补了又补的破衣服。于是,有人认为陈肖容竟然跟大好形势唱反调,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呈上场部后,引起了高度重视。据说,经过了一番深入调查,证实陈肖容长期以来对现实不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动机。陈肖容被打成了反革命——在越穷越革命的年代,陈肖容却因为穿得破烂而被打成反革命。
性情原本孤僻胆小内向的陈肖容,从此就只能更孤独地接受繁重劳动及无穷无尽的批斗。
知识青年垦荒,那时候是大会战,没有日夜,吃住全在山上。先把树木砍倒,然后放火烧山。放火烧山,有风口。风口是最危险的地方。所以,守风口的全是地富反坏右。如果风把火卷过来,他们不能及时扑灭的话,就会葬身于火。广州女知青陈肖容就跟地主们一起守风口。
在七十年代初期,她开始发生病变。她单独住一单间旧茅房,自己用锑煲煮东西吃,吃到馊臭也还吃。那时,人们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她也逐渐远避曾熟悉的人们。
随后,知识青年大返城,孤独的、疯了的陈肖容却朝野山奔去。她不再理会也不再懂什么叫做平反,什么叫做回城,她在南渡江畔五指山上过着野人的生活。
陈肖容早已没有了父母,再没有人知道她。南港村的人知道野山里有个疯了的野人每月会来领取她的退休金。
1997年,广州知青们专程到海岛来找她,陈肖容不知何处,只有空空的群山,荒废的胶林。
2005年,广州知青们又来找她。在当地黎族同胞的帮忙下,他们在南港附近的山头上找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身上衣着破烂不堪,看时人不象人。她就是陈肖容。
当她见到知靑们出现时,显得惊慌,象惊弓之鸟,要把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
她蹲在自己用竹条搭起的小棚里,小棚里有一个大铁桶,里面放的是她的全部家当。她的脸又黑又粗,满是皱纹。大家围着她跟她说话,她紧闭着嘴不回答。
人们多次问她愿不愿意回广州。
她突然大叫一声:“妈妈,飞机来啦……”
“飞机呀!飞机呀!装我返屋企(回家)呀! ”
“啊!!!飞机……飞走了。”
第二天,广州知青们再上山,没找到她。她曾经搭棚住的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住过的痕迹。
2012年12月初,包括侨居加拿大的莫姓女知青在内的5个原南港队老知青,相约一起重返南港。
那一天,南港队的上空阴沉沉的,天上正下着毛毛的细雨。
两排胶树林中是片开阔地,一道高低不平的沙石坡,旁边长有杂乱的青草丛,由于是下雨天,草叶上都沾满了晶莹的雨水,这小坡分明不是人行的小路。
正在这时,农友们一眼望见正在前方缓缓挑水前行的陈肖容。
此刻,她正用柔弱瘦小的肩膀,吃力地扛着一根粗大的竹升(扁担),前后一端,各挑一个5斤装塑料瓶,奇怪的是,每个瓶只盛了半瓶水。
挑水上坡了,她小心地,用左手撑伞遮雨,竭力去保持自己双脚步履平衡,以免自己会在这阴雨天的斜坡中滑倒……
可能是怕被雨淋湿罢,她身上穿着一件用虾肉色编织袋缝成的上衣,编织袋似的裤脚卷起,干瘦的脚丫拖着一双黄色的塑料拖鞋,正”沙””沙”地,踽踽前行着。
莫姓女知青拿起相机,对着她的身后,”咔”咔”几下……
“窝棚”就是她的“家”。陈肖容当时搭住的的“窝棚”位于31号林段往前挪一些。
2012年60多岁的窝棚知青人陈肖容的蜗居窝棚
她将绳子系在二棵胶树身上,离两树间一米开外中间点,她又找来数十枝约一米高的树枝,不规则地扎在一起,竖好,用绳连接,绑上长枝,形成个三角形顶架后,上面铺上透明塑料薄膜,上盖为顶,单边垂下来的塑料薄膜作挡风墙。
她的睡床,就铺在胶园环山行泥地上。
在棚中间,扎有用薄膜梱起的包袱。农友们说:“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
胶树上挂着个小煲,是用来煮食用的。一堆作炊的备用干树枝旁,是四、五块不规则的石头围起来的石灶。
40多年里,一直处于精神病状态的陈肖容,就这样无目的、无方向地在南港的山里转来转去,风餐露宿,夜里有野猪出没,难道她一点也不怕?
陈肖容从广州来时本是“好人好姐”一个,谁让她“自愿”过这深山老林下的“地床石灶”生活?
她究竟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