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陕北解放区延安舞台上脱颖出一个白毛女喜儿,迅即成为被压迫被侮辱的阶级形象代言人。想当年,中共军队打到哪里这出戏就演到那里,人们多半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咬牙切齿看完的。
《白毛女》来源于晋察冀民间一个关于“白毛仙姑”的传说。传说在河北省平山县的一个山洞里,住着一个浑身长满白毛的仙姑。仙姑法力无边,能惩恶扬善,扶正祛邪,主宰人间的一切祸福。有些”根据地”的”斗争大会”常常开不起来,其原因就是村民们晚上都去给”仙姑”进贡,使得斗争会场冷冷清清。
为了把村民们从仙姑庙中拉回来,西北战地服务团的作家邵子南编了一个民间传奇,主题是“破除迷信,发动群众”,此为《白毛女》的雏形。
随即周扬决定由“鲁艺”创作并演出一部大型舞台剧,就以“白毛仙姑”为题材。
新剧本确立了“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这样一个新的主题,其中贯穿了强烈的复仇思想——“千年的仇要报,万年的冤要伸”。当年在中共统治下的“解放区”,甚至发生过有士兵被戏中的故事激怒得差点开枪打死演黄世仁的演员事件,著名演员陈佩斯的父亲陈强就差点中枪。
1949年中共篡政后,不仅拍出了电影《白毛女》,还编排了京剧、芭蕾舞剧等艺术形式的《白毛女》。到了文革时,几乎每年除夕,当人们排着长队去领取严格按人头配给的一点年货时,都会从无处不在的喇叭里听到《白毛女》的旋律。〝白毛女〞由此成为中国人最为熟知的虚构形象之一.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四川宜宾又发掘出一个“真实”的白毛女罗昌秀。
“宜宾白毛女”罗昌秀,四川省柏溪县(今宜宾市柏溪镇)双龙区凤仪乡人。罗昌秀的亲戚和当地知情的老人都说,罗昌秀的白发是遗传,少年白,灰白,她妈的头发也是少年白。罗昌秀除了日常生活中极简单的生活用语外,几乎没有多少语言表达的能力。
罗昌秀家很穷。罗昌秀有一堂伯父,家境在当地属于中上水平,以自耕为主,只在农忙季节雇请一些短工。罗昌秀家每遇青黄不接,粮食不够之时,便向其堂伯父家借粮,秋收后再予归还。
大约是在1945年,当地又遇歉收。罗昌秀家无法偿还堂伯父的债。罗昌秀的父亲主动提出“以工抵债”的办法,对方也就同意了。于是他每天就去帮干碾谷子的活。有些时候罗昌秀也与其兄一道来帮父亲干活。
一日中午,他堂伯父一家都休息去了,罗昌秀的哥哥用个口袋装了一些谷米拿走了,事后也无人发觉。但是,有了第一次,就很难不发生第二次。渐渐的引起了堂伯母陶天贞的怀疑。
有一天,陶天贞见罗昌秀兄妹二人又来了,中午她便躲在一间屋里,从窗上的小孔向外张望。见罗昌秀之兄把一口袋米约十来斤,装好准备拿走。陶天贞顺手拿起一根竹棍子跑了出来,指着罗昌秀的哥哥骂道:“你这个娃娃太不学好了,偷东西偷到你伯伯家里来了。我们未必还哪点对不起你们呀?太没良心了……”她边骂边扬起手中的竹棍子向罗昌秀的哥哥打去。那小伙子躲开了。罗昌秀过来一把拖住陶天贞的竹棍子。陶天贞的丈夫和罗昌秀的父亲,都过来劝阻制止。罗昌秀兄妹也就撒腿跑了。
在五十年代初的土改运动中,陶天贞一家被划为富农。可是到了1957年,国内阶级斗争骤然生温,全国各地大抓阶级斗争的典型事例,罗昌秀一头白发,正暗合了贺敬之笔下喜儿“苦大仇深”的形象。
大约是1958年的冬天,西南局派一位省公安厅厅长乔治敏来宜宾蹲点,兼宜宾县委书记,肩负两大重任,即搞两大工程,第一大工程是塑阶级斗争形象工程“宜宾白毛女”。
于是,罗昌秀成了穷人阶级形象代言人,罗昌秀的伯母陶天珍就是恶霸地主婆,女黄世仁。
当地生产队会计王德富,还有本队王世富、罗昌安、王启平、罗焕荣等十几人被问到时实话实说。王德富只说了一句:罗昌秀是少年白,是遗传;她偷陶天珍家的东西,被打了几下,就跑了。结果王德富被说成是污蔑罗昌秀,包庇地主恶霸,判16年(实服刑9年)劳改;王世富也被判劳改16年(实服刑7年);其余人也被判十五年、无期徒刑不等。
其伯伯罗锡联已于1948病故。陶天珍被五花大绑从家里抓走了。
1959年1月6日在宜宾市广场召开万人公捕公判大会。在这之前陶天珍已经过了若干大大小小的游斗、批斗会。由于她喊“冤枉”嘴巴已被捂上,半边脸被打肿,眼睛乌黑。陶天珍的头被枪打烂后身子卷曲在地下,有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用一根削尖的竹竿从她的头部插入穿过体内至肛门出,插到灰包上坐起;另一个个头中等的中年男人还将一支点燃的纸烟含在她嘴里!小孩们用石块掷击……
陶天珍的大儿子罗昌权(腿有残疾)因解放前当了一年保长,现又作为“母亲陶天珍的帮凶”被判无期徒刑。
虽然罗昌秀既不知谁“压迫剥削”了她,她也无意伤害任何人,她甚至无法说上三句完整的话,但罗昌秀专门有一名中年党员女干部的“代言人”,这位“代言人”可以全权代表、并代理罗昌秀的“思想”,当宜宾县政协委员开会时,这位女干部更是罗昌秀名副其实的“代言人”……而罗昌秀只是静静的坐在政协的会场上发呆,不时打点瞌睡。宴会开始了,还得由这位女干部把罗昌秀带到她该入座的地方,叫她坐下,陪着进餐。甚至之后发“纪念品”也得由这位女干部去代劳领取。
现实中的“喜儿”,宜宾白毛女,被“当选”为宜宾县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和四川省人大代表、省妇女代表。先后被“评”为县、专区和省级劳模,“享受国家行政机关工作人员的经济待遇”。其子女成年后,参军、就业等都享受政策的优惠。
这一北一南一前一后的两个真假白毛女遥相呼应,共同演绎着那个时代阶级斗争的经典理念:“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